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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不识一丁发生了什么?

时间:2023-10-28 来源:原创/投稿/转载作者:管理员点击:

  这个问题乍一听似乎有点奇怪,作为健康的男性和女性,在生理上他们当然都拥有生孩子的能力,我们不如换个问法,性少数群体该要孩子吗?他们需要有孩子吗?

  今天的同性伴侣们所面临的压力依然很复杂,其中一个重要的压力来源于,他们的结合与传统的「传宗接代」观念相矛盾。

  孩子可能是一把钥匙,可以打开他们萦绕多年的身份枷锁,也可能是一把锁,将他们拦在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之外。

  今天,我们请来了三位讲述者,一位男同性恋者 Leo,和一对女同性伴侣芝麻饼还有豆子,他们都拥有这样相对特殊的彩虹家庭。

  Leo:我是 Leo ,现在在深圳一家互联网公司打工,我的伴侣他叫小 R,我们在抚养一对 6 岁半的双胞胎孩子。

 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同性,我和伴侣小 R 是典型的「别人家的孩子」—— 父母和睦、学业有成、工作顺利,在大城市里安居乐业。

  生活真的蛮神奇的。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 15 年多了,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,我们的感情整体还是很好的。人到了中年,我们突然有一天有了新的想法,关于以前想都没敢想过的生孩子的想法 。

  以前主要的顾虑还是害怕孩子会被另眼相待,孩子成长过程中可能遇到闲言碎语,没有妈妈,有两个爸爸这个事情。

  后来因为我妹妹的孩子出生,我们深度参与了小孩的成长过程,他那么可爱,那么纯真。我们见证了一个生命慢慢的发生变化,那种感觉太美妙了。

  我们认真判断了自己的经济状况,相信有足够的财力来承担生育养育孩子的费用,虽然知道有些辛苦,但我们非常愿意跟孩子面对一切。

  说起来要孩子的动机,同性家庭和异性恋家庭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。相爱,成家,生孩子,顺理成章。

  如果说 Leo 和小 R 在生孩子这件事上,是经历了一些想法上的转变的,那么今天的第二对讲述者芝麻饼和豆子,相比来说,在这方面的想法就会来得更加自然一些,在这期节目中,她们俩会一起讲述她们的故事。

  芝麻饼:我叫蔡瑞,我的网名叫芝麻饼,我们两人有一对龙凤胎宝宝,我们的女儿叫 Helen,儿子叫Harry,他们今年 7 岁多了。

  豆子:我们家没有免俗,我妈就像中国很多女性一样,不重视自己跟丈夫的关系,反而把很多的期待和希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,我妈对于血缘这特别看重。

  芝麻饼:我对生孩子是比较憧憬的,认为孩子会加深我和豆子的联系,让我们的关系有更加深入的连接,但是没有那么急。当时是豆子的妈妈比较着急,所以我们的行动也因此加快了。

  芝麻饼和豆子都出生在相对开明的家庭中,父母对她们的选择干涉不多,在准备要孩子的时候,两人已经和家里顺利出柜了,所以这件事和父母沟通起来非常顺畅。

  豆子:我们希望给孩子一个法律上的保障。虽然我们在国内没办法建立婚姻关系,但是我跟芝麻饼都比较喜欢出去游历,去了很多英联邦国家。英国对我们婚姻关系的承认对我们和孩子会比较有利。

  芝麻饼: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在英国结婚是可行的。我们当时在英国读书,只是在那的学生,签证也是短期的。在当地市政厅咨询后,发现我们的签证就可以在当地注册结婚,只需要提供一个地址,并且能够在当地停留 16 天以上。

  的确,婚姻制度对于很多人来说,都是一种约束和禁锢,这个制度也有需要被发展的部分。但是,它代表着一种承诺和信任,我是挺期待挺兴奋的。

  但是当时,我觉得豆子是有很多纠结的,和很多人一样,她可能对进入一个所谓的,被捆绑的关系里感到恐惧。

  豆子:英国的非宗教婚姻是在市政厅里举办的。我记得当时市政厅门口有一个电子牌,我还记得我们就坐在告示牌前面,可以看到很多夫妻的名字在不断地、一行一行地显示着,我们就在那看了很久的告示牌,然后芝麻饼严肃地问我,「你想好了吗?」

  我就自己坐在电子牌前问自己,「我为什么要进入到一段看起来这么严肃的关系里面去?」我想了半个小时,芝麻饼也等了我半个小时。这种感觉让我感觉很安全,她从来不是一个会给我压力的人,给了我很大的空间。

  另一边,与芝麻饼她们俩的情况不同,Leo 和小 R 不打算出国生活,也实在觉得婚姻对他们俩来说没什么意义——也许是因为两个人在形式上都是结过婚的人了。

  不过当生孩子这件事被提上日程,一定会加深两个家庭的链接,无论是对于形婚对象还是对于父母。形婚这场戏是演不下去了,他们选择了离婚。

  形婚对象还好说,对方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但是 Leo 和小 R 的家庭都相当保守,要怎么和家里人沟通这件事情,变成了最让 Leo 和小 R 头疼的问题。

  Leo:那天睡觉前,小R突然很认真地跟我谈话,「我们可能真的要出柜了,孩子一定要得到爷爷奶奶的认可或者帮助,我们这个家庭也会更加得丰满。」

  小R做了大半年的计划,看了非常多的资料和视频,包括场景的分析、安抚策略等等。还拿到了一个医院的诊断书,证明同性恋不是病。

  那年春节,我们分别回了老家。那是一个阴冷的冬天。他大概是在初一的时候跟父母讲这件事。那一整天,我一直在等小R的电话。

  后来,小R跟他母亲聊了很多。一开始母亲觉得他应该是得病了,小R就把之前的诊断结果给母亲看,并且说到我们接下来要小孩的计划。但是父母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。

  我记得 5 月 2 日晚上,我跟父母说,「爸妈,我要跟你们说一件事,你们做好心理准备。」当时觉得说不出口,然后我爸打破了沉默,「你是不是吸毒了?」

  我说,「我以前的婚姻是假的,我喜欢男孩子,我妻子喜欢女孩子。」母亲非常震惊,「她长得那么漂亮,怎么可能喜欢女孩子?!你又怎么喜欢男孩子?!这怎么可能?!」

  母亲则开始大声地哭,边哭边问我将来要怎么生活,我告诉她,我已经有一个稳定的伴侣了,接下来我们准备要小孩。

  当我说到小孩的时候,母亲突然喜笑颜开,「这是真的吗?你们要有小孩啦?」并且母亲不断地问我生小孩的一些细节。

  我当时也觉得有点好笑,整个场面原本很沉重很压抑,但因为有了生孩子的计划,父母就完全沉浸在会有一个孙子或者孙女的期待和想象当中。

  没想到第二天我回家的时候,我妈依然在哭,她开始担心新的问题了,比如说小孩真的能够生下来吗?如果被国外滞留怎么办?孩子没有妈妈,只是被爸爸抚养会不会不健康等等的问题。

  在艰难地完成了生育前的第一步准备工作之后,这两对同性恋人,正式进入了有关如何生孩子的技术性讨论。

  十几年前,中国的性少数群体中曾经一度很流行找一个异性朋友配合,用针管注射精子到女性体内这样的土办法来怀孕。芝麻饼和豆子当时也考虑过这个方法,可惜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异性。

  但是在英国读书的时候,芝麻饼和豆子在一门叫做「性别与发展」的课上了解到试管婴儿辅助生育技术,这个技术可以让想生孩子的同性恋人们有更靠谱的解决方案。

  这种方法需要取一个人的卵子,再从海量的精子库中选一个男性的精子与卵子形成受精卵,最后把受精卵移植到芝麻饼或豆子的体内。

  我们选定那个人做孩子的生理父亲是因为看到了对方写的一封信,写信这件事是他的个人意愿,他说孩子到 18 岁的时候就可以看这封信。他写了关于他的出身,家庭状况,兴趣爱好等等。他是在美国中部地区出生的英法混血,是个作家,介绍得非常真诚、质朴。豆子也喜欢写作,而且我们与对方是同一个星座,在与他找到了很多相似之处后,我们就定下了这个人,都没有看对方的成年照片。

  在整个选精子的过程中,我们其实感受到一种无法隐藏的骄傲,因为我们有选择权。我们的朋友说,「好羡慕你们,我跟一个男的结婚,我想生一个漂亮的孩子,如果我的对象不够帅气,可能这方面就会受限制。」但是大家其实也是开玩笑这样说的。

  试管婴儿只能保证孩子携带他们之中一个人的基因,也就是取卵的那个人的。另一个人从生物学角度来讲,跟孩子就没有任何关系,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公平。

  芝麻饼:我们当时是希望孩子能够跟我们两个人都有生理上的连接,用 A 卵 B 怀的方式生孩子。豆子的卵子跟捐精人的精子结合形成受精卵,然后放到我的子宫里怀孕。因为豆子她怕疼,并且我很想体验一个小生命在我的肚子里孕育,然后我将TA生出来的过程。

  豆子:我经常问芝麻饼,「你真的不怕疼吗?」她觉得相比于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喜悦,疼是能克服的。所以我特别佩服芝麻饼和所有愿意怀孕的女性,她们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把另一个生命带到世界上。

  取卵是一个听起来特别可怕的过程,有一个细管从你的阴道进入,碰触到你的卵巢,取卵的时候,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克服恐惧上面了。

  但是真正取卵的时候反而没什么感觉。躺到病床上以后,医生拿一个吸入麻醉气体的口罩,几句话之后就完全没有知觉了。整个过程非常简单,就像做了个梦一样。

  芝麻饼:我们当时以为只要一颗卵子就能生出宝宝,觉得整个过程都特别美好,就好像这个事情立刻就可以完成。

  后来的经历告诉芝麻饼和豆子,她们实在是太天真了。试管辅助生育的过程比想象中要复杂和困难很多。

  这是一个既要拼技术,也要拼运气的过程。这中间有一百种失败的可能。豆子当时已经 33 岁了,属于大龄产妇,卵泡发育成熟度,卵细胞的状况,取卵的数量,任何一个细微的环节出个小问题,受精卵就会无法顺利在芝麻饼的身体里着床。

  她们前后一共失败了两次,第一次取出了 7 颗卵子,都没有成活,第二次因为身体情况,只取出了 2 颗,也都没有成活,这前前后后已经让他们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和超过 50 万元人民币。

  在第三次取卵的时候,为了保证成功率,豆子推掉了大部分工作养身体,最后取出了 15 颗卵子,为了着床不失败,他们把最终成活的两颗受精卵都移植到了芝麻饼体内。

  而另一边呢,Leo 和小 R 这对男生伴侣也选择了试管婴儿的方式,只不过他们还需要一位代孕妈妈。他们一开始就决定要一对双胞胎,取同一位卵子捐赠者的卵子,让两人的精子和捐赠者的两颗卵子分别结合。

  Leo:我们预期的是要两个男孩,因为我们都是男孩,可能男孩对我们来说更好养一些。我们这类群体,得益于科技,才让我们有可能做爸爸。

  我们取精是在 2016 年的十一国庆节,我们请假去了美国。取精的过程远远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得多。现场给了我们一个容器,然后让我们去看一些有颜色的片子,最后留下我们的精液。

  我记得我还做了一件蛮好笑的事。那几天我刚好得了肠胃炎,总感觉取精的数量不多,我就很担心地问医生够不够,医生说,「你这都可以生一个连的孩子了!」精子太多了,不值钱,卵子才特别的稀有。

  在美国很多网站都有捐赠者的资料的,而且这些捐赠者统一是没有姓名的,都是用代号和编码称呼。在整个行业的行规里,默认捐卵者不会跟我们有直接的沟通和来往。

  小R是学霸,所以他对孩子生理母亲的学历要求特别高,同时因为我们想在中国生活,所以我们希望找亚裔母亲,不让孩子在外貌上变得像洋娃娃一样。而后来我们才知道,亚裔的捐赠者在捐卵方面不像欧美的女性那么开放,所以数量少,价格也就相对高,而且,这位女性的捐卵记录也要相对充足,因为这些卵子我们俩要一起用。这样层层筛选之后,我们可选的范围非常小。当时选定的捐卵者线 颗,我和小R等分后一人 6 颗。

  过了一周,医院给我们发来了报告,小R那边成功了3个,是男孩,而我这边成功了一个,是女孩。」所以性别我们想选也没得选。

  同时中介也根据身体条件择优给 Leo 和小 R 推荐了一位代孕妈妈,她叫阿曼达。在移植后的第三周,他们就收到了医院发来的邮件,两颗受精卵都着床成功了。

  跟芝麻饼和豆子一样,生孩子这一件长久以来在他们心中无比遥远和模糊的事情,突然就变得具体, 可以期待了。

  阿曼达在怀孕期间一直与 Leo 和小 R 有着密切的联系,他们一边看着阿曼达的肚子越来越大,一边感叹着这一过程的神圣。

  但是当孩子的出生日期越来越近的时候,Leo 和小 R 这对准爸爸遇到了一个大多数准妈妈不会遇到的小插曲。

  当时他就懵了,「你不是结过婚吗?你怎么可能是 gay?」我说,「你也太直男了吧!这都看不出来!」我记得特别清楚,他还在百度直男的定义。

  我说,「是的,我们在美国做试管婴儿,我需要至少一个月的假期去处理这些事情,然后接孩子回来。」他说,「你没必要离职,你可以请事假,而且那个时间刚好是过春节。虽然这件事确实比较特殊,但我们都是理解和支持的。」

  阿曼达经常非常开心地让我摸她的肚皮说,「男孩踢我了!」「女孩踢我了!」我感觉很神奇,特别地开心和兴奋。

  Leo:我当时的心情特别的复杂,还有点慌。我觉得我什么都没准备好,也不知道怎么做爸爸。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心情真的好复杂,百感交集,突然就多了两个宝宝。

  当我抱着孩子,轻轻拍他们睡觉的时候,看着肉嘟嘟的小脸,又纯真又可爱。我会觉得过去几十年的人生都没体会过这么岁月静好的感觉,那是非常神圣的时刻。

  根据洛杉矶法律规定,代孕妈妈把孩子生下来以后,她跟这个孩子就没有任何关系了。护士是严禁代孕妈妈看孩子的。如果没有我们的许可,她不能跟孩子进行任何接触,当护士把孩子抱走的时候,阿曼达哭得非常伤心。

  我们觉得阿曼达为我们付出了很多,站在母亲的角度来说,她经历了很多辛苦。我跟小 R 的妈妈一人抱一个宝宝到她房间去,让她看看孩子,甚至用母乳喂养孩子。阿曼达很开心,亲孩子、抱孩子。最后分别的时候,阿曼达哭得稀里哗啦,虽然不是亲骨肉,但毕竟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啊。

  虽说同样是生孩子,男性同性伴侣和女性同性伴侣之间的体验差别,似乎和异性恋中的父亲和母亲的体验差别一样巨大。母亲和孩子身体上的链接,是男性无法想象和体验的。

  芝麻饼:我当时是剖腹产,大出血。孩子太大了——一个 6 斤 4 两、一个 5 斤 9 两 。医生在我肚子里放了一个水囊才把血止住。后来水囊撤出来的时候真的把我疼疯了!一下子,地上出现一滩血,把我自己也吓到了。

  豆子:之前我以为自己很勇敢,对这种事情不怎么怕,但当我真的站在那里的时候,我发现自己连眼睛都不敢往别的地方看。我不敢去看切开肚子的过程,你可以听到刀划开皮肤的声音,然后看到助产士用力挤压肚子,努力将孩子从肚子里取出来的过程,这个动作确实相当大。助产士首先从里面拿出了我们的女儿,我看到一个粉粉白白的小朋友。

  芝麻饼:医生把孩子放到我旁边给我看了一眼,当时我眼泪就流下来了。37 周的时间,两个孩子都一直在肚子里,真正看到他们俩了,觉得挺神奇的。

  芝麻饼和豆子这一边,虽然芝麻饼生出来的双胞胎从基因的角度来讲是豆子的亲生孩子,但是孩子的出生证上不能体现任何有关豆子的信息。对于她们这样的家庭来说,落户也是个很复杂的问题。

  芝麻饼:生完孩子第二天办事员就过来,询问出生证上需要记录的信息,我们明确不提供父亲的信息,填无。2016 年那时,在出生证上没有办法体现豆子的任何信息,但是孩子们可以跟豆子的姓氏——我分娩的医院孩子的姓氏可以用非生母的。后来我听说就不行了。

  接下来就要办理户口, 2016 年 1 月份,国务院发文,大意是落户跟计划生育脱钩,也就是说非婚生育不需要像之前缴纳社会抚养费,交罚款,才能够拿到户口。

  我们当时存在一个问题,我的户籍所在地要求孩子必须要跟生母姓,除非你能提供父亲信息,但我又不能提供。

  孩子姓什么这个事,是一个动态的地域性问题。至少在那个时候,有些地方孩子得随父母之中的一方,有些地方你随便姓什么都行。

  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发现在当时的河北张家口崇礼,孩子可以不随生父母的姓,买房就能落户。虽然听上去有点夸张,但左思右想之后,我们确实走投无路了,真就在这里买了一套房,就为了给孩子上户口。

  Leo:回国的时候要给孩子办理各种证件,这边的人员告诉我们说,「不能够给这些非婚父亲的孩子办理。」

  当时我非常懵逼,中介机构告诉我们说,因为男同性恋代孕的孩子法律上是不被认可的。这会影响孩子后续证件的办理,可能准予入户的通知书都不会给你。

  当时办户口的时候,我们提供出生证以后,办事人员就问我们孩子的母亲在哪里?我们说是代孕妈妈帮忙生产的,他说这不行。

  所以我记得跑那个出入境至少跑了有四五趟,第五次的时候,我到楼上找了一个可能是领导的人,我很坦诚的把我的情况跟他讲了一下,那位领导还蛮开明的,他说,「你写个材料把你的特殊情况说明白,我们内部评估一下。」没多久我就拿到准予入户通知书了。

  和大部分工作忙碌的都市白领一样,他们选择让自己的父母来帮忙照顾孩子,但同时他们也清楚,这两个孩子的到来,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人生,对于身边的环境, ?需要拿出一个全新的态度。

  Leo:我回来以后就跟我公司的团队出柜了。虽然只是小范围的出柜,但我知道他们会传得全公司都知道的,这是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
  我认为,既然决定在中国抚养孩子长大,首先作为爸爸需要自我认同,如果不断地回避,未来孩子一定也会有不安全感或是用逃避的方式处理问题。是爱和责任感给了我很大的勇气,让我也重生了。

  那个时候我每个星期都要托一个别的部门的同事从香港代购奶粉,一次那个同事问,「是孩子妈妈母乳不够吗?」我不知道怎么回答,但是我团队的一个女孩子就特别暖心帮我打掩护,「他有两个孩子呢!母乳怎么够啊,肯定要奶粉。」我能感受到她的善意,我觉得很温暖。

  而跟长辈那边解释就更加有趣了,我老家是在河南五线城市的一个小县城,小地方是人情社会。父母在小地方的生存环境里,他们如何看待和传播这件事,远远比我们想得更复杂,

  父母跟我们说,「要跟舅舅、二姨奶之类的亲戚说,你是不想结婚领养的孩子,或者说是私生子吧。」但是我自己觉得不用撒谎,所以后面,慢慢地我们家这边的亲戚就都知道了孩子是怎么回事。

  那一年过春节,我跟小 R 第一次带孩子回我的老家,我们一大家人坐在一个大厅里吃饭。敬酒环节到我的时候,我想开个玩笑让大家不要那么凝重,我说,「不好意思各位亲朋,上次回来带的是个女的,这次我带回来一个男的。」

  当场大家就尴尬了,所有人都表情有点凝固,默不作声,大家都在回避这件事,于是我很快就换了话题。

  另外一个就是孩子的教育问题,我们考虑的还是国际学校路线。对我们这种家庭情况应该会更加得包容。因为之前网上也有说,曾经这样家庭的孩子会被其他家长联名抵制,这种情况发生我会觉得很遗憾。

  我们那次刚好有点迟到,我们两个爸爸一进去,就会听到一些窃窃私语,就说怎么是两个爸爸之类的。我们在家长会现场,老师会介绍所有的家长,到我们家就是没有妈妈,介绍了一下我们两个爸爸,当时我的脸是有点发烧的,有些难为情。

  最有趣的是,我们在一边看到了我公司的大领导,他的小孩也在那里上学,他是不知道我们的情况的。我当时是有一些紧张的,我看到老师介绍我们时,大领导整个面部都渗透着惊讶,他紧接着跟他的夫人聊起了我们的事情。

  通过那次家长会,有一些家长会主动跟我来搭讪,不管是出于友善,还是出于好奇,总之认识了不少妈妈,因为大部分都是妈妈参加家长会,只有我一个爸爸。她们很好奇我们是怎么生孩子的,以及我们是如何相处的等等问题。所以慢慢地,我们有了一个小圈子,大家一起带孩子去户外爬山。

  与 Leo 和小 R 不同,另一边的豆子和芝麻饼思虑再三,抓住了一个工作上的机会,选择离开城市,到乡村中去生活。那里的自然环境好,社交圈子也更为简单。

  这里是距离昆明半个小时车程的一个村子,交通方便,有山有水,最重要的是,已经有一部分相对年轻的新村民,先于她们从城市来到这里,正在一起建立一个多元化的社区。

  豆子:在我们看来,如果外部环境不友好,去改变它就好了。生活在一个小社区,其实比生活在大城市可能更容易看到变化。

  这里不光有本地的老村民,还有 200 多个从全国各地迁移到这个村子里来居住的新村民,他们想要寻找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方式,所以这个村子跟中国绝大多数的农村都很不一样。

  芝麻饼:我们刚到村子的时候是 2017 年年底,那个时候村子里没有幼儿园。我们的孩子到了需要有更多同伴社交的年纪,我们希望村子里有一个公共的学习空间,所以就发起了幼儿园。虽然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小的实验,谈不上是真正的幼儿园。但是,这个小幼儿园给孩子提供了森林环抱的自然环境的同时,也让他们享受到了友好的人文环境。公众号上面,我们分享了关于两个妈妈如何养育孩子这样的经验,也分享了我们如何筹办幼儿班。陆续有一些带着孩子的彩虹家庭来到这个幼儿班。我们幼儿园从最开始只有 4 个孩子,慢慢地到最多的时候有 16 个孩子。

  彩虹家庭见面天然就有一种亲切感。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家庭几乎是天天在一起。孩子们白天在一起玩,晚上这几个家庭会在一起吃晚饭。今天在你家吃,明天在我家吃,气氛非常得好。那段时间我们也非常享受这种氛围。

  彩虹家庭会遇到跟普通家庭不一样的问题,比如说在孩子的性教育上,针对「我是怎么来的」这样的问题的解答,我们在课堂上尤其重视。

  豆子:这些孩子从小就知道父亲这个角色可以由功能不同的人来承担,而且未必一定要由身体上为男性的人承担。给他们上木工课师傅是一个男性,也是一位新村民。他通过带领我们家两个小朋友做木工,承担了传统意义上认为的一部分父亲的角色。给孩子们上体育课的是很强壮的女性,她们也承担了本来由男性承担的一部分角色。这种多元化就给了孩子们很好的氛围。

  但是豆子和芝麻饼在乡村中的生活相对更加自由,在家的时间也会更多,三女一男的家庭,有关性别和角色分工的话题,是她们常常在思考的。

  芝麻饼:我妈是那种传统的好女人,在家里面洗衣服做饭。所以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,我分得很清楚——豆子是 T 我是 P 。后来我发现这样的划分很土,还是根据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来划分的。尤其是我们有了孩子后,这样的划分就越来越不能适用了。我们的儿子虽然是个男孩,但一样可以展示脆弱,女孩呢也不是就一定要受人照顾,我们生怕他们两个会不知不觉落入刻板印象的陷阱之中。

  豆子:在乡村生活,很多事情都得自己做。有一天我们墙壁上的腻子掉了一块,这个时候,如果是异性恋家庭,可能会让男性修补。我跟芝麻饼的家庭的话,芝麻饼一开始就觉得我应该去做。我当时还挺不舒服的,为什么我们俩都是女性却一定得是我去补?芝麻饼说,「这个事我做不好。」然后我就拉着她,一起把腻子粉给搅一搅,再把腻子粉打一打,我们打好之后用刮板一刮,很快就可以修好。做完这些,芝麻饼对于之前不习惯做的事情有了很大自信,觉得自己也能做好。

  在孩子们两三岁的时候,我们就会让他们进厨房,一个人洗菜、另一个人切菜。我们的女儿对做饭没什么兴趣,也必须要加入到这个团队里来。

  芝麻饼:我们的儿子Harry跟三个女性一起生活会感受到压力。我们俩确实花了一些时间思考男孩子的需求。

  每次挑玩具的时候,如果女儿Helen 要挑一些指甲油玩具、毛绒玩具,我是挺开心的,因为我也很喜欢。但是如果男孩Harry站在卖玩具车的柜台前,我就会心生厌烦。他有一次想要蜘蛛侠的衣服,我说,「你已经有蜘蛛侠的衣服了,不要再买了。」之后我也会反思自己的做法。

  豆子:因为我们家都很喜欢泡温泉,但是当时我刚好处于生理期,儿子Harry也知道生理期的时候不能游泳,或者泡温泉。他说,「那等妈妈的生理期结束之后,我们再去。」

  然后他等了四五天之后,芝麻饼的生理期又来了,无缝连接,这个计划又推迟了。Harry 那天特别失望,他说,「为什么生理期无休无止!」

  有些人看事情可能会看到很多障碍,但是我跟芝麻饼很容易看到了一些机会。我们当时花了很多时间去跟他讲,「如果将来你有女朋友的话,你就要知道在这个时间,你需要特别为她考虑。」他很容易就理解了,这个家庭就是两个妈妈的家庭,这是不可避免的。

  对于大多数性少数群体来说,在他们从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后,不管是来自于世俗规定、家庭还是自我探索, 必然都承受过或大或小的压力,他们最清楚与众不同会带来的影响。

  所以,在他们成家之后,让他们最焦虑的问题就是:如何跟孩子解释自己的身份,又如何让孩子认同自己不太一样的家庭呢?

  对于这个问题啊,这两个家庭的解决办法都非常真诚。我不是指对社会和周遭的环境真诚——而是他们对自己的孩子的真诚。

  芝麻饼:我们的孩子大概三岁的时候,一个孩子的爸爸是爬树的教练,他有一次公园里办了个活动,我们也参加了,教练的女儿挺自豪的。回家之后,我们的孩子说,「她的爸爸真厉害,我怎么没有这么厉害的爸爸呢!」看得出孩子们挺羡慕的,他们对于爸爸这个角色有了期待。

  那天讲睡前故事的时候,我和豆子跟孩子们说,「你们两个人其实是没有爸爸的。」说这句话的时候,我跟豆子做了一些心理建设,因为从传统的意义上来讲,说谁没有爸爸是骂人的话。?

  我们继续说,「但是你们俩有生理上的父亲。」然后我们把捐精者的资料拿出来给他们看,给他们介绍了捐精者是什么样的人,有什么爱好,还给他们讲了精子和卵子是如何结合的,试管是怎么样的过程。

  然后我们告诉他们,「你们虽然没有爸爸,但是你们有两个妈妈,我们跟你们的生理父亲并不认识,但是你们 18 岁以后,如果感兴趣,可以给他写信,看看他愿不愿意跟你们喝杯咖啡认识一下。」

  豆子:我们也会讨论,解释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不同的家庭存在。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和他们一样,有的是有两个妈妈养大的,有的是两个爸爸养大的,还有的是一个妈妈或者一个爸爸抚养长大的,甚至还有爷爷奶奶抚养大的,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组成。

  Leo:我们在孩子们 2 岁 9 月的时候,曾经去了一趟阿拉斯加,带他们俩一起去见了代孕妈妈阿曼达。

  我们当时跟孩子们说,「我们接下来要见一下把你们生下来的那位阿姨了,她叫阿曼达,她马上就要来了!」

  之前我们也让阿曼达跟孩子们视频过,所以孩子们知道她的存在。当阿曼达一家到我们的小木屋的时候,她跟孩子热情地拥抱了,还送了孩子们玩具。两个孩子对于拥抱和玩具很感兴趣,但是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所谓血浓于水的神奇反应,那个可能是我电视剧看多了。

  我们家没有妈妈,但是全世界都在过母亲节,这个问题就被无穷放大了。很多事情可能永远没有标准答案,即使我们带他们去阿斯加见了阿曼达,依然没有答案。

  有一次我开车带我们家孩子,女孩心细一些,突然在车上说了一句,「要是我有个妈妈就好了。」当时我鼻子一酸。

  今年孩子上一年级了,母亲节的时候,我加班到很晚,回到家里他们都已经睡着了。我就在桌子上看到了他们在幼儿园做的手工,他们用纸做了一个心型的纸牌子,上面写着,「爸爸我爱你。」

  我们每周日都会带孩子去上芭蕾课,那天难得我去接。快到下课点的时候,我看到前台准备了一大筐的康乃馨花束,下课以后让每个孩子领回去送给妈妈。已经陆陆续续有很多孩子兴奋地拿着康乃馨的花束奔过来。

  当时我还是有些落寞,但是我突然看到,我家宝贝拿着一束花跑过来抱着我说,「爸爸我们回家,这束花我想送给奶奶!」当时特别欣慰。

 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,我和女儿碰到了我们同一栋的邻居的女儿,然后她们之间发生了我没有想到过的对话。

  女儿一路上没有任何的窘迫或者难为情的表情,她既没有跟我对视,也没有向我求助,只是很平常地去陈述事实,反而我考虑的还有点多,也做不到完全的心平气和。

  我想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了,只能说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,我还挺为他们骄傲的。接下来可能会面临青春期的困难,我觉得积极面对就好了。

  豆子:我记得应该是个周末的时候,小朋友们在村里的沙池玩,我就在旁边,然后有个小女孩问 Helen,「我为什么没见过你爸爸?」她说,「这是个秘密。」

  回家之后,我和芝麻饼问 Helen 是怎么想的,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别人真实情况。Helen 说,「我讲了很多遍了!已经有些烦了。」

  我们一想也对,Helen和Harry两个孩子从会说话开始就不断地跟别人解释为什么他们有两个妈妈,出于礼貌,他们每次都把这个事情讲得很清楚——他爸爸在哪?精子库到底是什么?

  我们也会从孩子的视角去理解他们对这个事情怎么看,我觉得这也是对我们焦虑的一种治疗。有时候孩子看得更通透。

  芝麻饼:无论是异性恋家庭还是同性恋家庭,无论你是白人、黑人还是黄种人,其实这中间很多身份带来的隔阂是因为你不了解对方,甚至你也不了解自己。差异其实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你固守自己的认知。

  当我们决定想要生宝宝的时候,就应该准备好要去面对真实的自己,因为孩子的到来一定会带着我们逐渐的距离真实的自己、真实的世界越来越近,然后我们会交到更多的朋友,也会得到更多的认可,我们的世界会更大。

  Leo:对我们自己也好,对孩子也好,真实和坦白才能够让一切更有利地生长,我想对于我们这种家庭,这就是生活给我们的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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